陸詢坐下。
曼荼羅飲下口中之酒,眼眸中是令人看不透的情緒。
“我早就知曉我是彼岸花轉(zhuǎn)世,他們都說是我救了地府,救了三界,所以我生而便是地府第十殿之主,可我什么都不記得?!?/p>
“兄長他們并不跟我說當(dāng)年發(fā)生了什么,我知道他們一是心疼我,二也是他們并未參與當(dāng)年之事,可上古冥府的人又沒死絕,我從那些人的只言片語中總能知曉。”
說到這里,曼荼羅皺了皺鼻子,似乎有些不滿。
“我聽說那個女人對冥王如何癡情一片又如何被辜負(fù),真真是……愚蠢至極?!?/p>
“身為天地間第一朵也是唯一一朵彼岸花,直接跟他干??!”
“冥王可以換,她能換嗎?一朵受天地之道庇佑的神花變成最后那樣純是自己找的,你說對吧?”
陸詢沉默,不知如何答話。
所幸曼荼羅只是需要一個聽眾,并不在意他的回答。
曼荼羅一臉難以言喻神色,憤憤道:“那女人最喜穿紅衣,所以我從不穿紅衣,也不愿跟認(rèn)識她的人相交。”
“這些話,我從未跟別人說過?!?/p>
陸詢這才明白為何當(dāng)初地府第十殿之主上任這般低調(diào),都未大肆宣揚。
也導(dǎo)致他在陸青蘅與趙厲大婚時才重遇曼荼羅。
目光落在她如雪錦袍上,陸詢突然道:“你穿白的,好看?!?/p>
曼荼羅終于露出隱隱笑意,看陸詢身上白衣,禮尚往來夸他:“你也是個有品位的。”
將心中埋藏多年的煩悶一吐為快后,曼荼羅又道:“不過說到底,她當(dāng)年若是沒做出那樣的選擇,也不會有我,某種程度上來說,我該謝謝她。”
說是謝,曼荼羅神色卻冷然而悵惘:“但我寧愿沒有我的出現(xiàn),至少,說明她沒經(jīng)歷這一切。”
神仙們不是凡人百年一夢便能轉(zhuǎn)生,若無意外,殊姝便是千年萬年的活著,近乎不死不滅。
陸詢心臟一悸。
她在心疼。
雖然嘴上說討厭,但這世間,沒有誰能比曼荼羅心疼前世的那個殊姝。
她也在愧疚。
明明是殊姝所做的一切,最后所有的榮光都披掛于她,可她什么都不記得。
不期然地,陸詢心尖仿若被刺了一下。
那陌生感覺令他蹙起了眉。
只是片刻,曼荼羅已經(jīng)斂了那外泄情緒,平靜道:“我說完了,現(xiàn)在該你了?”
還陷在悵然里的陸詢神色出現(xiàn)少見的迷茫:“該我?”
曼荼羅眼眸一瞇,涼颼颼笑道:“既然要成為朋友,我跟你掏心掏肺,你不得跟我說點什么?”
陸詢看她笑里藏刀模樣,莫名周身一涼。
須臾后他萬年寒冰的臉上難得失笑:“你想聽什么?”
曼荼羅問:“你想說什么,便說什么?!?/p>
陸詢想起自己數(shù)千年趕到冥府時,只看見那無邊彼岸花海的心情。
他救了殊姝,給了她希望卻又好像令她陷入了更悲慘的境地。
是心痛還是不甘,還是沒有兌現(xiàn)承諾的執(zhí)念一直困宥于他。
這一切,陸詢通通不明白。
后來,他在忘川河底尋了數(shù)百年,沒人知道他在找誰的神魂。
在他貧瘠漫長卻又匱乏的人生情感里,他幾乎都要以為那是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