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還沒亮，慈安宮灶房的火就燒起來了。
李全起的早，鍋里水還沒開，他就先把昨晚那本“御前補賬”攤出來，仔仔細細地復(fù)了一遍。
那頁【帶病補】還壓在賬冊角，墨跡沒完全干，紅章落在旁邊，歪著點，但印的很重。
他看了一眼桌角那只空碗，碗底還殘著點金針菜渣，半截骨頭，一點湯油沒沾，干凈的像沒動過似的。
可昨晚那口湯，是灌下去了。
皇帝那口咽的慢，到最后，喉嚨一哆嗦，整個人軟在灶前凳上，好半天才喘過來。
他沒說一句話，也沒掙扎。
就是認了。
認的干脆。
李全心里有點不是滋味，可不敢多想。
鍋這東西，從來不認臉。
你哪怕是皇帝，躺地上，也的排隊。
他把昨天那頁賬冊翻過去，寫了新的一行：
【御前膳位：六】
后面加了四個字：
【病補，未贖】
這四個字，是小錦鯉親口吩咐的。
意思很簡單：你昨晚那口湯，是賒來的，不算回歸，只算認賬。
贖的起，下頓才有飯吃。
她說了：欠飯可以補，臉不能贖。
鍋底那點火燒起來的時候，灶房里熱氣升騰。
她坐在灶邊翻賬，李全剛把銀票拿來，今天是三路鹽道同時交賬，要核的細。
她一筆一筆寫，手沒停。
“老太皇太后排第一？”
李全點頭：“銀今早五更就到了，賬冊和折子一起抬來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她上個月剩了兩文，賬上記著，今兒該抵一勺雞油。”
“記上?！?/p>
“東宮呢？”
“早上補了半兩銀子，說是錯賬補足?！?/p>
“那雞湯別給太多，免的又覺的好喝了?！?/p>
李全趕緊記：“不加蛋?！?/p>
“翊坤宮呢？”
“規(guī)矩來齊，沒欠沒多，準點。”
“按例?！?/p>
“御前？”
李全一頓：“剛送來銀子二兩，是昨天晚補后的首份自交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就給他燉個軟米飯，別給油，別給肉。”
“讓他吃的下，記的住?！?/p>
她說的慢，但一字一頓。
李全應(yīng)著，火撥的旺些，鍋里湯翻著泡。
不多時，門口排隊的宮人又多了，老太皇太后的宮女還沒出聲，東宮那邊的太監(jiān)就搶著往前湊。
“喂，咱們是補齊銀了的，今兒的往前挪一位——”
“住嘴！”
李全一嗓子吼出來。
“銀補了，臉沒補?！?/p>
“你家主子跪慢了一天，錯了三頓飯，就該排后頭?！?/p>
“你要不服，回去再補五兩，換個位試試？”
那太監(jiān)臉都紅了，愣是沒敢回嘴，退回去了。
隊伍重新站好，誰也不敢動。
灶房門前貼著的新榜已經(jīng)揭出來，上頭寫的清清楚楚：
老太皇太后：膳位一，銀賬清，三旬無誤。
翊坤宮：膳位二，銀折準，無補無欠。
東宮：膳位三，銀補后認，膳無加品。
御前：膳位六，首認未補，贖賬期內(nèi)。
榜下還有一行朱紅小字：
【銀先落，臉后排，鍋里無私位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