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疏月想看時俞的笑話,立在一旁好整以暇。
她出身侯府,自幼由京都最負(fù)盛名的樂師教導(dǎo),一手琴技不說出神入化,也當(dāng)屬上上乘,除了那幾位素來與她不對付的王公貴女,馮疏月自信同輩之間,當(dāng)不輸給任何人。
這時俞站出來,也應(yīng)該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。
而品香樓上下,眾人雖樂得看熱鬧,卻也并不覺得這位剛走出的小娘子能再勝一籌。畢竟方才馮疏月的琴聲,連南音都被比了下去,旁人怎還能與之爭鋒?
在馮疏月戲謔、眾人審視不看好的目光中,時俞垂眸撥響了第一聲琴音。
錚——
一聲琴音,如同寒風(fēng)拂面,瞬間讓整個品香樓安靜下來。醉意朦朧的客人們只覺得一陣幽寒透骨而來,酒意頓時消散了幾分。
“這”站在一旁的南音姑娘怔了怔。
琴音初起,清麗而幽遠(yuǎn),聲聲入耳。撫琴的少女指尖如若流云,輕盈地滑過琴弦,似是輕描淡寫。
每一聲琴音,都似細(xì)雨敲打在荷葉上,一種“聽雨寒夜”的意境瞬間驅(qū)散了品香樓上下的喧囂與浮華,變得恬靜而深遠(yuǎn),客人們仿佛置身于微涼的春風(fēng)中,眼前一片清明。
眾人愣住,斟酒的手停下了,推杯換盞的寒暄止住了,投向高臺的目光已是一動不動。
不知怎的,心底里生出一股他們自個兒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來。
哪怕是不懂琴,自詡粗鄙粗俗之人,也因這琴聲生出絲絲縷縷的情思心緒。
——只一個照面,便是高低分明。
馮疏月上揚(yáng)的嘴角僵住,眸色中沁出疑惑、難以置信,手指已不自知地緊緊掐入掌心:“怎么會”
“這這是什么曲子?”酒樓內(nèi)有人低聲問道,眼中閃爍著驚異的神色。
這是清音訣第二曲《四野》。
時俞繼續(xù)撥弦。
她在上輩子便得大家教授,學(xué)習(xí)音律,只是彼時志不在此,只得其形不得其意。后來得了弄云仙子傳授音修功法,才算認(rèn)真學(xué)習(xí)此道。
這么長時間下來,姑且算是小成,比起尋常音修來決計不差。但若和弄云仙子那樣美名在外、修為高強(qiáng)的音修相比,她還是差了遠(yuǎn)。
不過,這樣的琴技,放在凡塵俗世,就又不可相提并論來。真要說起,對凡人來講,是無異于仙樂梵音了。
她這曲《四野》并未灌注神識靈力,但有她修為心境加持,琴曲中的意蘊(yùn)自然生發(fā),對凡人的沖擊可想而知。
雅間內(nèi),柳妄已是癡了,呆呆望著時俞。
“寒弦碎玉?!绷憚t是低嘆一聲,“這琴聲真是冷冽孤高?!?/p>
伴隨著這清冷的琴聲,高臺四周水渠里的游魚忽然活躍起來,動靜往來,或跳或縱,激起的水珠沿著四周荷葉邊緣滑落,仿佛斷了線的珍珠,又滴溜溜滾著回到水面。
“嘀嗒嘀嗒”,水珠落池聲似是應(yīng)和琴音,多了幾分細(xì)雨瀟瀟聽寒音之感,叫那清冷散去兩分,妙不可言。
鄭自秋和程青二人,一個學(xué)醫(yī),一個嗜武,對這些風(fēng)雅之事向來不感興趣,眼下卻也難以自抑,目不轉(zhuǎn)睛看著時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