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四如今是大人物啦!西涼府都去得噠!你們可知西涼府在哪兒?西夏!就是蕃人的地方!”滿臉褶皺的男人站在草妞家門前,村民們圍著他,草妞看見了人群外圍的奶和娘,她們顯然是從地里急匆匆回來的,臉上的塵土都沒有抹開,此時正喜滋滋的露著笑臉,哪怕草妞走近了,她們都沒發(fā)現(xiàn)她。
滿臉褶子的男人說得唾沫橫飛:“可曉得他領著多少人?嚯!足有幾百個!便是當?shù)氐墓?,都得跟他稱兄道弟哩!”
村民們難得聽見外頭的消息,此時也不管真假,爭相向草妞的娘和奶獻殷勤:“老四從小就是個聰明娃!他還在吃奶的時候我就說,這娃長大了肯定有出息!”
“老四腦門大!福相!老楊一早就說過!”
“耳垂也大呢!”
草妞的奶突然成了眾星拱月的月亮,她老邁的臉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,連褶子都舒展了。
娘也在這時看見了她,她沖草妞招招手,草妞安靜的走了過去,她習慣了輕手輕腳,這樣就不會吵醒弟弟,就不會惹得他哭。
“你爹爹要帶你去享福呢?!蹦锩念^。
草妞不知為何鼻子發(fā)酸——娘,有時候也是很好的。
“這就是我那侄女吧!”男人也看見了草妞,他樂呵呵地說,“叫李叔?!?/p>
草妞低著頭,悶聲喊人:“李叔。”
村民們看了大半天的熱鬧,直到要吃飯了才紛紛散去。
為了招待客人,奶讓娘去取了一直掛在屋檐上的咸魚,她難得不用去干活,只抱著弟弟在屋里待著。
李叔是個精瘦的男人,他是外面來的人,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,就和她爹一樣。
但草妞并不向往他,也不向往那個已經(jīng)成了村民嘴里“了不得”的爹,她爹的成就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,因為她是這個家里唯一的“外人”。
“就是瘦了點,有點悶,看著不是個機靈的?!崩钍逵行┌l(fā)愁的對她奶說,“老四跟我說,小的那個留在家里,有你和他媳婦照看,他也放心,姐姐大了,能出去上學做活了。”
奶聽得懂做活,但前面兩個字不懂:“什么上學?”
李叔:“讀書識字!”
奶愣了愣,她怯怯地問:“女娃娃,讀什么書?又不能當官,她出去了,我和她娘要下地,誰來帶小的?”
李叔并不多做解釋:“老四這么托付我的,他如今見識比我多,我哪兒知道他咋想的?”
一聽是兒子的意思,奶只得點頭,她對兒子有著無窮的信任。
“這些東西都是他叫我?guī)Ыo你的。”李叔,“他說在外頭掙了些錢,日子也好過,叫你不用擔心,讓你們也別省,地里的活重,就花錢叫人來種,別替他省?!?/p>
奶又笑:“我又不是老得做不動活了,你叫他別大手大腳的,將來有才大了,成家娶媳婦還要花呢!他送回來的錢,我都給有才攢著?!?/p>
李叔感慨道:“要不怎么說老娘心里頭全是兒子呢?”
奶更樂了,似乎還有些感動,她伸手揩去眼角的淚痕:“我肚子里掉出來的肉,怎么能不全是他?”
草妞低著頭,撇嘴翻了個白眼——她也是娘肚子里掉出來的肉,娘滿心里還不是只有弟弟。
可娘有時候待她也是好的,也摟著她說話,也拍她的頭,給她梳頭發(fā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