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娘愣了愣。
爺奶死的早，她才七八歲，爺奶就死了。
那時候爹還在，家里看著還成，爺奶一輩子只生了一個女兒，當(dāng)年招贅，那也是千挑萬選，挑中了奶那邊的親戚侄兒，親緣已經(jīng)遠(yuǎn)了，十歲就接過來養(yǎng)，當(dāng)童養(yǎng)夫養(yǎng)大，她娘比她爹大八歲。
可惜，爺奶看人準(zhǔn)也不準(zhǔn)，她爹不是個不知自己幾兩重的人，岳父母死后，也沒想著要爭家財，要女兒們改姓——但他做的比這還離譜。
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能叫妻子生兒子以后，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大約是完不成這個任務(wù)了，怕被村人嘲笑，又思念親生父母，于是悄悄跑了。
這可苦了她娘，家里一個男人也沒有了，就算這個家是她在當(dāng)，但村里的潑皮無賴，難道因著她當(dāng)家就不欺負(fù)她，不打她的主意了嗎？
于是散盡家財，多給了村長和人丁興旺的人家一些錢，才勉強保住了這宅子，養(yǎng)活了女兒。
婦人小聲說：“你以為靠當(dāng)年散的錢，能保我們這么多年的平安？你爺奶在城里留了鋪子，誰也沒說！這些年我回回進城，就是收租去了，錢大半給了村長他們，他們才肯照顧咱們?！?/p>
“他們不搶鋪子？”姑娘愣愣地問。
婦人用指尖戳了戳女兒的額頭：“傻子，你娘我就你們幾個姑娘，早把你定給了村長家的兒子，當(dāng)年說定了，我就幾個女兒，家財都是給你們的，他家娶了你，就有了鋪子?！?/p>
姑娘臉色煞白：“娘！你沒跟我說過！”
婦人：“又不是要你真嫁！聘禮都沒給，不過口頭說兩句，他們信了，咱們就能安穩(wěn)過日子，他們要是不信，咱就換一家，總歸有想體面些占咱們家宅子和鋪子的?！?/p>
“不過也拖不下去了！”婦人嘆氣道，“你年紀(jì)越大，你娘我心就越慌，村長家那二兒子，不是什么好東西！你要真嫁去他家，恐怕”
“如今倒好了！咱們的鋪子，如今是在阮軍管的城里！他們倒是講道理，只要有契書，便認(rèn)我是鋪子的主人，咱們搬過去，阮軍管著，料想也不會被欺負(fù)?！?/p>
城里比村里還危險，村里吃絕戶，起碼還有忌憚，她家還有親戚，哪怕不怎么來往，總歸村人不會輕易下手，能體面的吃，就不會鬧得太難看。
但在城里——一個小吏，一個縣丞，就能把她們吃得骨頭都不剩下，還不必講什么規(guī)矩道理，只要叫地痞在她家店里鬧事，日日鬧，月月鬧，不出一年，鋪子就只能賤賣。
這也是婦人不肯搬到城里去的緣故，不搬過去，鋪子租給城中大戶，每年總歸有一筆錢拿。
那大戶和她家雖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，但當(dāng)年她爹拜了那家的老太太做干娘，有一層干親關(guān)系，她低價租給大戶，大戶倒也為她遮掩。
“家里還有些錢，我藏著呢！咱們在城里租個屋子，收一間鋪子自個兒做些買賣，你小妹下了學(xué)還能回來吃飯，多好！還有你——你是耽誤了，阮軍來的太晚！不過如今去掃盲也不晚，別跟娘一樣當(dāng)個睜眼瞎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