簡單的三菜一湯被陸續(xù)端上餐桌。清炒時蔬翠綠油亮，蝦仁蒸蛋嫩滑如布丁，紅燒小排色澤誘人，還有那碗顧晏舟已經(jīng)喝過一些的山藥排骨湯。菜式普通，擺盤也遠不如專業(yè)廚師那般充滿藝術(shù)感，但每一道都冒著實實在在的熱氣，色彩分明，散發(fā)著質(zhì)樸而誘人的香氣。
蘇晚解下圍裙，臉頰還帶著廚房熱氣的紅暈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餐桌：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，我隨便做的?！?/p>
顧晏舟的目光掃過桌面。這些菜，與他平日在外應(yīng)酬時見到的那些如同精密儀器測量后擺放的菜肴截然不同。沒有干冰營造的仙氣繚繞，沒有繁復(fù)的雕花裝飾，甚至大小都不那么均勻，卻充滿了“人”的痕跡，帶著鍋氣和手作的溫度。
他沒有多言，只是拉開椅子，在蘇晚對面坐了下來。這個位置，通常是舉辦正式家宴時主位的位置，此刻卻只為了這一頓簡單的家常便飯。
他拿起筷子，那烏木鑲銀的筷子在他手中，似乎也少了幾分商務(wù)宴請時的疏離感。他先夾了一塊紅燒小排，肉質(zhì)軟爛，入口即化，咸甜適中的醬汁恰到好處地激發(fā)了肉香。又嘗了一口蝦仁蒸蛋，蛋羹嫩滑，蝦仁q彈新鮮。最后是那碟清炒時蔬，脆嫩爽口，帶著大火快炒獨有的“鑊氣”。
都是最尋常不過的家常味道，卻有著外面任何高級餐廳都無法復(fù)制的、踏實妥帖的滋味。那是一種無需猜測廚師意圖、無需顧慮用餐禮儀、只關(guān)乎食物本身與進食者感受的純粹滿足。
他吃飯時依舊沉默，姿態(tài)優(yōu)雅，但進食的速度卻不慢，甚至比平時在那些奢華宴席上更快一些。
蘇晚看著他安靜進食的樣子，見他每樣菜都嘗了，而且似乎沒有?？甑囊馑迹睦锴那乃闪丝跉?，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。她也拿起筷子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，眉眼間帶著輕松的笑意。
餐桌上很安靜，只有細微的咀嚼聲和碗筷偶爾輕碰瓷盤發(fā)出的清脆聲響。
但這安靜，與以往兩人在米其林餐廳里，隔著昂貴的鮮花和搖曳的燭光、遵循著嚴格用餐禮儀的沉默截然不同。那時的安靜，是空曠的，是帶著表演性質(zhì)的，是隔著千山萬水的。
此刻的安靜，是松弛的，是帶著食物香氣的，是被溫暖燈光柔化了的。它不再空曠，反而被一種無形的、柔和的介質(zhì)填滿。這種介質(zhì)，是食物的溫度，是共享時光的默契，是超越了契約與協(xié)議的、悄然滋生的親近感。
顧晏舟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她極輕的咀嚼聲，能看到她因為吃到合口味的菜時，滿足地瞇起眼睛的細微表情。
他第一次覺得，吃飯這件事，原來可以不僅僅是補充能量或是社交應(yīng)酬。它可以是這樣……有溫度的。
這頓簡單的家常菜，像一塊樸素的基石，穩(wěn)穩(wěn)地墊在了他向來懸浮于云端的生活之下，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名為“歸屬”的實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