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抬下來的傷員一批接一批,這次更多是救援人員,他們有在雪崩中逃亡生存的常識,大都活了下來。成恪被抬去救治,謝桑守在山下的出口,每經(jīng)過的擔(dān)架她都要掀開看一眼,走過的面目全非的傷員,她也要仔細(xì)辨認(rèn)。短短半天。她看到了太多死人。每次掀開白布,即害怕是周存聲,又怕不是,怕他的生命就此隕落,又怕他真的要尸骨無存的被拋棄在異國的雪山之上。守在營地的醫(yī)護(hù)人員早就看到她,衣服都沒有換,到現(xiàn)在連口水也沒喝,手上不知沾染的是誰的血,恍恍惚惚,像個瘋子一樣站在那里等人。醫(yī)護(hù)人員跑過去拉住謝桑的手,苦口婆心勸她:“你這樣不行,必須要去跟我換件衣服吃點(diǎn)東西!”“謝謝,我還想再等一會兒?!敝x桑固執(zhí)地拿開她的手,給了抹欣慰笑容。這里足夠安全,她不會再害了任何人,她只是想守著,哪怕守到的是一具尸體,也不能什么都等不到。因?yàn)楸┭?,天色暗得很快。孟訣是在雪崩之后趕到山下的,那里像是人間煉獄,這場雪剝奪了太多人的生命,跟他同行到達(dá)的還有同航班的傷者家屬,哭聲渲染了這里的天空,顆粒感的雪落在臉上,是疼的。不再雪白,更像鮮紅。雪山純凈,壁溝深刻,高聳入云,本是壯麗的景觀,如今看去,卻叫人膽怯。孟訣撥開人群,耳朵自動屏蔽了那些哭聲和責(zé)問聲,這里面的血腥味道和死亡氣息令人窒息,到處都是擔(dān)架上的尸體與傷員,各類面孔齊聚在一起。他找不到周存聲,顫抖著手腳走進(jìn)最深處,奇異的在那些嘈雜的聲音中尋到一縷耳熟的。音色很艱澀,有些麻木壓抑的悲痛彌漫在其中,遠(yuǎn)遠(yuǎn)的,竟然是謝桑抓著一名救援人員的胳膊問:“你不是說上去找他了嗎?”左右有人拉著她,怕她沖動。被她抓著那人也是有苦難言,“是你說先救下面那個,我們再上去找人的時(shí)候,已經(jīng)找不到了,只有個女孩兒的遺體。”“你胡說!”“山上這么多人,雪崩那么厲害,卷到哪里都說不定,你不要在這里耽誤我們的時(shí)間!”好幾雙手一起拉著她,她卻死死攥著那人的手,黑漆漆的瞳仁里滿是寒涼,叫人看得發(fā)怵。僵持不下之時(shí),孟訣走來,他拉著謝桑冷硬的手,掌心的溫度將她骨頭里的冷融化,肢體上是在保護(hù)她,可他看她的眼神,透著疏離冷漠。將她護(hù)到了身后,孟訣才去問,“您剛才說什么,先救什么?”那人一臉冤枉,“這位小姐有朋友困在山上,我們?nèi)耸侄倘?,第一批只去了兩個人,只能先緊著跟前的救,她……”謝桑低下頭,“別說了?!泵显E咬牙切齒,額角青筋乍現(xiàn),“說下去?!敝x桑猛地抽出手,慣性后退,沉靜不已,“我說別說了?!彼D(zhuǎn)身時(shí)有淚水灑落。那在孟訣眼里,只是鱷魚的眼淚罷了,等她走了,他才將前因后果了解了一遍,周存聲是怎么在雪山里尋找一夜救了謝桑,而她又是怎么在找到成恪后對他視而不見,最后將他丟在山里,他都清楚了。宿命在他們的人生里是一個環(huán)。繞來繞去,又繞回了終點(diǎn),命運(yùn)是公平的,又是荒謬的,當(dāng)初周存聲是怎么拋棄謝桑,今天就換謝桑怎么拋棄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