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越波瀾不驚的一句話,對她來說無疑是一枚定海神針。
有求于人,心生感激,
她在后面的十多天里越發(fā)殷勤,盡職盡力,奏章快快地分,御印咔咔蓋,念完奏章念雜書,竭盡全力把那人伺候舒坦了。
從《數(shù)理通微》念到《古怪機關(guān)解說》,涉獵十分之廣,又一連讓她念了好幾本類似《榫卯藏真》這樣專精的書冊,
遇到不解的地方會讓她再念,蹙眉細聽,幾次下來好像就想通了。
阿沐暗中咋舌,
這世道從來都是重文輕理,除了占星祭祀的天文,像是數(shù)理工程又或者堪輿建造都下九流的手藝人才學(xué)的,
念了這么多天書,她從沒見這人對風(fēng)雅的詩詞經(jīng)文感興趣,
可見當年什么禮記尚書也是硬著頭皮學(xué)的。畢竟考學(xué)只看你文章寫得如何,不看你算得清幾何幾率,拆得明齒輪機關(guān)。
那人好像對木工上了癮,有天她端著午膳上樓,剛踏上最后一級臺階,就看一個圓滾滾的小木球向她腳邊滾來,
木球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漸漸停下,
啪一聲,
木球伸出頭和爪,眨眼變成了只小烏龜,唬的她往后一跳,碗里的清湯灑了一盤子。
一抬頭,那人抱著手斜靠在門邊,眼中閃過促狹的笑意,
烏龜球是他親手畫圖紙做的。
她也想起來了,在田莊時他也常逗她,就是這樣冷不丁一下。
小客棧里的日子過出了些滋味,
大約是靜養(yǎng)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,在夏至的這一天,秦越徹底拆下了繃帶,完全恢復(fù)了,
滿打滿算他們在這里住了整一個月,
該離開了。
窗外蟬鳴不知是從何時起的,吹進窗戶的風(fēng)也帶上了點濕熱,
阿沐整理好隨身的小包袱,跟著男人一起上了馬車。
窗外的風(fēng)景從連天的綠蔭漸漸變成盛京的市井百態(tài),喧嚷被隔在車外,他們面對面坐著,一直沒人開口。
途經(jīng)賭坊,阿沐蜷了蜷手指:“大人我我就在這里下吧”
男人晦暗的眸子望向她:“不回秦府見一見你阿姐嗎?”
不見了,阿姐那么驕傲的一個人,出了這檔子事,這會兒回去豈不是叫她難堪,況且說好的嫁妝宅子也不可能有了,回去作甚。
阿沐搖搖頭:“不了,大人,就此別過吧替我向阿姐帶聲好若她得空,成婚后我?guī)е椘鹨煌厝ヒ娝?,算是回門了”
她說著站起了身,恭敬地朝著眼前人行了禮,完全出自真心。
寬袖之下,男人五指緩緩收緊,指節(jié)骨白,開口時聲音疏離:“嗯,去吧?!?/p>
阿沐再次福身道謝,跳下了馬車,背著小包袱,歡雀一樣奔向賭坊門外的那個身影。
車廂里,
男人陰騭的目光越過馬車和賭坊間的陽光,落在了他們牽起的手上,
他望著那雙交握的手,眼底幽光一點點沉了下去,心中的焚火漸漸燃了起來。
“阿沐?!?/p>
他撩開簾子,沉聲將她叫回。